俄罗斯文化对中国的影响至今仍然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无法匹敌的!多少中国人被普命金、托尔斯泰、契诃夫、高尔基文学巨作感染得潜然泪下,多少中国人沉醉于柴科夫斯基、格林卡、肖斯塔科维奇、普罗科菲耶夫、拉赫马尼诺夫等音乐大师美妙的旋律中,又有多少中国人拜倒在列宾、苏里科夫、列维坦、谢洛夫等绘画巨匠壮丽的画作面前。俄罗斯曾是整整一代中国知识分子崇拜的文化圣殿。
曾经有一位中央美院的老画家说:他至少可以一口气说出一百个俄罗斯画家的名字。这一点也不夸张,俄罗斯美术对中国的全面影响有着特定的历史因素。
二十世纪上半叶,中国知识分子开始学习西方先进的科学文化,这当然包括西方的美术,油画和西方写实性雕塑在此时传入国门。但由于中国不停的战乱,使包括徐悲鸿在内的少数从欧美毕业归国的油画家在中国美术界不能形成很大影响,这些油画家们大多只创作了一些小型作品,更无法在中国建立现代美术教学体系。新中国成立后,欧美各国对中国实行经济文化的封锁,只有苏联慷慨的给予中国各方面援助。在美术方面,俄罗斯美术就成为了中国西学的唯一窗口。一方面中国政府派出了大批美术留学生,其中绝大多数在列宾美术学院学习。他们学习於约干松、阿尔尼柯夫、涅普林切夫工作室,得到了列宾美院艺术家的耐心指导,虽然中国学生入学时基础并不好,但几乎都以全优的成绩毕业归国,中国学生的勤奋好学也得到了列宾美院先生们的赞许。他们中间的许多人成为中国著名的艺术家,象油画家罗工柳、李天祥、全山石、肖丰、林岗、苏高里、张华清,雕塑家钱绍武、董祖怡、曹春生、司徒兆光等,列宾美院的毕业生在新中国的美术理论界也空前活跃,并成中国美术界权威人物,其中以邵大箴、奚敬之为代表。另一方面苏联政府向中国派出最优秀的艺术家和美术教育家,其中梅尔尼柯夫先生就曾赴中国武汉任教三个月。马克西莫夫先生在北京中央美院开办的马克西莫夫训练班,聚集了当时几十位在中国已经有一定基础的青年艺术家。两年的时间,马克西莫夫先生不仅将绘画技法、艺术理论、创作方法传授给中国学生,更将俄罗斯美术教育体系的精华带给中国,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艺术家,他们中间包括了当今最知名的中国油画家¬¬——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原中央美院院长靳尚谊先生,中国油画协会主席詹建俊先生等。
当时苏联政府还向中国赠送了涅普林切夫的《战地休息》等苏联美术作品,这些文化交流工作在中国掀起了学习俄罗斯美术的热潮。50、60年代苏联的美术书刑在中国随处可以买到,象梅尔尼柯夫的《幸福的田野上》、《觉醒》,莫依谢言科的《红军来了》等最新代表作马上就成为了中国青年艺术家学习的样本,甚至在火车上、汽车上随处能看到印成招贴的俄罗斯油画。当时中国人习惯地称苏联为“老大哥”,“老大哥”的美术从那时起对中国产生了极为深远的的影响,这首先是反映在美术教育方面。中国的美术院校全面地接受了苏联的美术教育方法,比如在造型艺术专业,将素描、色彩、创作列为最基础的题程,将课堂写生和摆设模特做为最基础的训练手段;在素描教学中全面学习“契斯恰科夫教学体系”,这一体系几乎影响了中国美术教育近三十年;在创作方面,新中国需要能够反映中国革命斗争和社会主义建设的艺术品,苏联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与模式比欧美十九世纪之前的现实主义艺术更适合于中国美术创作。中国文化部、美术馆、历史博物馆、军事博物馆按当时苏联的模式组织创作了一大批革命历史题材的作品,这些作品也达到了相当的艺术高度,许多作品能够明显看到苏联美术的影响。比如,詹健俊先生的《琅琊山五壮士》中雕塑般的纪念碑式创图,就能看到梅尔尼柯夫先生《波罗地海军誓言》的影子。
由于政治关系,苏联与中国兄弟加同志的关系在50年代末和60年代初逐渐瓦解了。一些列宾美院未毕业的中国学生遗憾地回到中国。但苏联美术体制对中国影响的惯性一直持续到八十年代初。在这一阶段,中国美术界已经失去了直接向苏联继续学习的可能性。但列宾美院的毕业生和马克西莫夫班的学员继续传播着苏联美术教育方式,那些早已深入人心的俄罗斯美术作品继续影响着中国艺术家,俄罗斯美术教育方法从中央美术院传播到各地各美术高院乃至美术大专中专。渐渐的由中国人相互传授的苏联美术教学体制形成了一个特定的模式,从当时质量不高的印刷品中认识的俄罗斯画作在中国人头脑中也形成了一个固有的概念,中国人便习惯地把这个自我认定的俄罗斯美术称之为“苏派”美术,而俄罗斯美术教育体系当然就是“苏派”教学体系了。但这个“苏派”概念带有了相当程度的偏激认识和片面理解,比如,认为“苏派”素描就是光影式的长期素描,“苏派”的色彩就是“高级灰”调子,“苏派”的创作只有主题性、文学性和情节性等等。
一九七九年后,中国的改革开放使西方的花花世界一夜之间进入了中国人的视界,在美术方面从印象主义、后印象主义、表现主义、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纷至沓来,中国美术界开始躁动了,很多年轻艺术家、评论家开始探讨艺术的多元性、当代性,而他们认为传统是阻碍艺术向当代发展的绊脚石。在美术界前卫艺术家把矛头指向“苏派”,认为它是束缚中国美术发展的绳索,所以在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美术界掀起了反对“苏派”的高潮.
我们就是在这一时期来到列宾美院学习的。在我们出国前,很多老艺术家对我们寄予了厚望,而一些前卫年轻艺术家却认为我们在俄罗斯只能学到过时的东西。刚到俄罗斯时,列宾美院严格的教学管理和严谨的艺术要求使我们很不适应,甚至有些反感,但随着深入的学习和了解,我们看到我们在造型能力等方面和俄罗斯同学的差距,我们认识到艺术传统在当代美术创作中的重要性,认识到扎实的基本功是保证艺术发展的基础。我们看到列宾美院有一整套非常完整的并经过时间考验的教学体制,使它在250年来最大程度地继承了从欧洲文艺复兴到俄罗斯民族美术的优秀传统,同时又在传统的基础上逐步走向当代。比如,列宾美院素描教学就不仅具有契斯恰科夫教学特点,更大量吸取从文艺复兴以来传承的结构素描体系之营养,中国人理解的“苏派”的光影素描也并不全面,因为反映在列宾美院教学中,光影只是观察和表现的手段,而并不是目的和标准。在色彩教学方面,列宾美院的教学从没有要求所谓的“高级灰”,实际上色彩的唯一标准是色彩关系,而色彩关系是建立在色块之间相互比较的基础上的,在色彩教学中,每个工作室的主张也有所不同,教师贯彻教学主张的最重要的方法就是通过导师摆设模特。在创作教学中,列宾美院的先生们最强调的就是构图,任何细节都要符合构图的要求,而从没有过分强调的主题性、情节性。在列宾美院学习的六年间,我还有一个强烈的体会:就是列宾美院的教学强调传统但并不保守,强调基础但也重视艺术形式和语言,比如在梅尔尼柯夫先生的教学中同样非常重视形式美。体现在素描教学中,非常重视结构素描的张力和素描技法语言的美感.;在色彩教学中梅尔尼柯夫先生不仅重视和谐统一,同时强调色彩的对比和单纯,更重视色块间的构成美感;在创造教学中,梅尔尼柯夫先生从不限制创作形式,无论是架上绘画、湿壁画,还是镶嵌壁画的语言都可以运用,同时吸纳了许多装饰艺术语言和东方绘画语言的形式美。因此梅尔尼科夫先生的弟子中既有别西科夫先生这样较传统的现实主义画家,又有租波夫、秋文、克拉夫佐夫、这样呈现出多样的当代绘画语言的架上画家,有列宾、乌拉罗夫等具有俄罗斯装饰风格的壁画家,又有碑斯特罗夫这样体现俄罗斯力量与精神的当代壁画家。
此外在俄罗斯学习的六年多,我还访问过许多艺术家,参观了很多学校,看了许多展览。我发现当代的俄罗斯艺术是五彩缤纷、非常多缘的,有现实主义艺术、抽象主义、装饰艺术,甚至装置艺术、行为艺术等等,而每个艺术团体、学校都相互保持各自的独立性,维护着自己的传统,比如莫斯科和彼得堡的学院派就有所不同,彼得堡学派更重视吸取文艺复兴以来欧洲的审美传统的营养并努力使之和俄罗斯文化相融合,带有高雅唯美的艺术品格;而莫斯科学派更推崇俄罗斯土生土长的现实主义艺术,更强调民族气息,更贴近俄罗斯人民的生活,所以列宾美院和苏里柯夫美院在教学宗旨上也有很大差别。在俄罗斯学习的6年使我认识到:俄罗斯美术比中国人头脑中“苏派”丰富的多、多缘的多、博大的多、深厚的多。
一九九六年,我们回国在中央美院任教,发展中的中国美术界已经完全进入了多缘的时代。仅在一个学院的油画系中,各工作室间差别几乎是南辕北辙,既有古典艺术,又有“苏派”艺术,又有前卫艺术,毕业创作中会将古典艺术和装置作品在一个大厅陈列。美术界中各流派也分争不休,教学的统一性失去了。学生的头脑过于混乱,没有了艺术的评派标准。然而,虽然中国美术界大量引入西方多缘艺术思潮,但对俄罗斯美术的认识还停留在20世纪50年代,因此我们认为有责任将我了解的俄罗斯美术教育介绍给大家,便着手编写了《涅瓦河回望-记列宾美院绘画系》、《俄罗斯素描技法》、《镶嵌壁画技法》和《结构人体》4本书,其中90%以上的内容是从列宾美院教学中提炼出来的,近2-4年这几本书已累计发行了5万册以上。同时中国各大出版社也开始出版有关俄罗斯美术书籍,正式出版物的就超过50本以上,其中90%以上是列宾美院学生和教师的作品,列宾美院的出版物在中国绝对是世界各国美术学院中最多的。2003年中央电视台美术节目播发了三级记录片《留学俄罗斯》,是以我们的留学经历为背景全面介绍列宾美院美术教育的电视片,这部影片影响很大,成为中央电视台当年收视率最高的记录片之一。
世纪之交大量的俄罗斯艺术家被邀请到中国展览,很多俄罗斯艺术家应邀在中国讲学,前年来京讲学的马纳谢罗夫和克拉夫教授举办的解剖与素描班就被称为第二个马克西莫夫班,每年至少有数以千记的中国学生希望到列宾美院留学,因为他们把列宾美院看成世界上唯一的能学到扎实美术传统的艺术圣殿.
随着列宾美院在中国的声誉越来越高,中国美术界对俄罗斯美术经历了一次再认识过程。中国美术界既不再用50年代的眼光无条件地崇拜俄罗斯艺术,也不再象80年代那样贬低俄罗斯美术,而是用一个公正的客观的视角欣赏俄罗斯美术在当代世界艺术之林的不媚俗表现,中国美术界经历了一次翻天覆地的革新之后,终于发现了“老大哥”迈着民族的脚步比我们更稳健地走向了当代,没有跟在别人屁股之后转圈。中国人也许会明白艺术永远是要站在民族与人类的传统上才能迈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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